6.

离开剧组后靳东闲了一段时间。除了出席过一两个活动剩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关于他的小道消息来的急去得也快，娱乐头版一日一换，靳东本来倒也不太在意。

王凯和他没联系过，靳东这时重新看他，只能偶尔在些笔触生硬的新闻和视频里看一个笑得真切的假人，远远不及他本人灵动鲜活。

他想起自己毕业那年也是听说过王凯的，人缘好的很，连他寝室的人都问你这做师兄的干什么老欺负人家小师弟啊。

靳东给问的烦了，说是是是，就我神经病，就我不待见他。

你说人啊，原来嫌人家太单纯，现在又说人家活得太精。

他现在看王凯，这种感觉很微妙，你说他们是一个学校教出来的演技也好，靳东对着他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的照片就是觉得他原来可不是这么笑的，他不累吗？他背地里在哪儿哭呢？

他看了一个星期这么觉得。看了两个星期这么觉得。再往后他也拿不准了，谁能凭两个晚上就认定一个人呢？人老说成长的标志就是懂得隐藏情绪了，他靳东幸而活的有人夸他内敛有修养，其实他也没好到哪儿，该发脾气该训人他一个没落下，坦荡的很。可兴许王凯就是那种天生的乐观派，兴许他就是镜头前这样的，不用隐藏，特别能笑，见谁都亲，大家都说的新时代男神那种，人见人爱的。

谁知道呢。

三月头上靳东闲着回了趟济南，一天侯鸿亮拉了一个微信群，整个剧组几乎都在，说方便联络感情。

里面聊的热闹，一群年轻姑娘小伙子们这边发一个今天A组第六天战大夜，那边就要发一个不好意思现在B组正在吃水煮鱼，实时播报谁又喝高了谁又玩儿输了的那种。

靳东看着他们闹，忽然发现未读消息变成了1。他返回主菜单：凯凯王申请加您为好友。

靳东乐了。

小时候靳东经常做一种掉光牙齿的梦，梦里面原以为牢固无比的东西没个干净，焦灼感简直让他满头大汗快要急哭。醒来以后发现一口牙健在，继而安心，最多早晨刷牙的时候格外认真一次。就一次，再多没有了。那点惴惴不安并不能给人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这小孩儿要来来要走走，跟他控制不了自己梦里掉不掉牙一样，谈不上失而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会儿靳东点了通过，想了想又发过去一个微笑的表情。

“谁说师哥不用手机了，秒通过不说，还会发表情呢。”凯凯王打字很快，就是没有表情，看起来特别呆板。

“嗯看得少：）”靳东一个字一个字敲，再加一个微笑。

“我是从群里加的你，挺方便的，你要想加别人，我教你啊。”

“再说吧   拍戏顺利吗：）”

“还可以，这几天他们组刷大夜呢，说是过两天就轮到我们组了。：' (”

“噢  好好发挥  注意身体：）”

“我还行，就是老有粉丝探班，大太阳下一站一下午，我担心他们。”

“呵呵：）”

俩人就这么往来了半天，王凯估计终于给他微笑的受不了了。

“你看怪不得你微博那么少人。哥，其实微笑不是这么用的。”

靳东不服，觉得这个小孩需要教育。

“发微博有什么意义吗”

那边没动静了，靳东对着输入框撇撇嘴。

他的手机就真只是一个用来打电话的手机，微博倒也有，但他早年只上去做过一次访谈，反响平平，人们问的问题也莫名其妙，靳东答来答去没话好讲，说得最多的是谢谢。后来那微博几乎彻底搁置了，这种在公开平台上自曝私生活的事儿他觉得特没劲。

原来别人也说过他。说他这个人太古板，什么都求一个意义，可是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靳东说你的说法我不认同。比如你发自拍，那就是想要人欣赏，比如你说你伤心，那就是想要发泄或者得到安慰，你关注一个人，就是想看看那人的动向，目的简单的很。可我不需要这些。再说你每天乐呵呵看人家生活动态，你能保证人家每天发的都是真心话吗？要是假的，那你说意义在哪儿呢？

对方不说话了。不知道是答不上来还是给他气的。

他估计王凯也不想搭理他了。结果手机咻地一声，一条语音，五十七秒。

“以前就那么几个小粉丝的时候，每个我都记得来名儿，一天恨不得刷八百遍微博，就为了看看那几个眼熟的名字有没有给我新留言，不管他们回复什么我都特满足。我记得我还跟人家么么哒，求关注，看见什么都想发出来，想让他们多了解我一点，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还可以吧？还值得你们喜欢吧？到后来我都数不清是多少人关注我了，说话要开始藏着掖着，怕说错话，说一句都像上了密码一样。原来老想什么时候能红啊，什么时候关注我的人能再多一点儿啊，现在发现这些其实是你说的，挺没意义的。手里有一套母本，还又得意又失落的想只有这一本了，没人能破译呀。”

王凯说完，自己低声笑了。

靳东把那段话又听了一遍。

他有话剧有书有赛车，前段时间还差点连家庭都有了。红不红对他来说不是多大一个幸福的必然条件。他对王凯几乎一无所知，仔细算这小孩儿这样摸爬滚打也就大学刚毕业前后，估计心里还不如早早进企业拿死工资的应届生有底儿。这么一想他似乎能理解一点微博的意义了，可他思前想后，仍然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突如其来掏心窝子一样的语音。

结果那边突然显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嘿？！

“哎，不会听语音啊，我还是打字吧，我刚问你吃晚饭了没呢。”

小孩儿还嘴硬。

靳东只当真没看到他那五十几秒的消息。

“吃过了   你跟人聚餐还玩手机”

“里面太热了，我在走廊站一会儿。”

“噢   赶紧回去吧”靳东想了想，补充，“你微博叫什么名字  我加你去”

他连往后的对话都想好了。要是王凯问你不是说没意义吗，他就答迟早是加，电视剧宣传期老侯还不定要怎么折腾呢，我前一个剧组就是，挨个加了一溜人，其实我又不熟，还“关注”，每次按下那个关注我就特矛盾，这词儿太隆重了。

他想这么一通都想完，那边又没了动静。

靳东心想自己打的也不慢啊，这又怎么了？

他看最上排一会儿变成凯凯王，一会儿变成“对方正在输入”，这么来回变了好几次，凯凯王终于发过一条消息来。

“哥，后天我有活动要回北京一趟，你在吗？”

要不说网络拉近距离呢。凯凯王虽然不爱发表情，跟王凯平日里见谁都笑的真心实意的形象太不一样，可他把师哥的师字去了，平白就让靳东觉得这关系近了一大截儿。

靳东摸摸下巴，近了一大截儿就是说，本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实在没必要死撑不熟。

他微信里有一套表情，别人给他下的，这会儿他点开那个红红的小狐狸，挑挑拣拣，最后发了一个“乖”。

“嗯  回来吧  我在呢”

小狐狸抱着一团软绵绵的云，揉了揉蹭了蹭，像对待一件稀世的宝贝。

群里还在闹，不知道谁偷拍了一张导演喝的脸红脖子粗的照片发出来，靳东打开只看了一眼，画面特别角落里的小孩儿低头对着手机笑的眉目如春。

靳东不知自己怎么跟着笑了。他呆在济南老家的房子里，偷偷买了一张飞北京的机票。

他想春天到了，阳光正好，微博少发就少发吧，正好自己得空研究研究。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新闻铺天盖地。

娱乐版头条，当红演员曝恋情，深夜为女友护航示爱意云云。

王凯穿着昨天照片里的薄卫衣，正给剧组里一个新人演员披外套。

照片角度巧妙，明明是一大群人刚散了摊，独独取了落单的两人来做话题。

靳东上下翻了翻手机，王凯和他的对话还停在昨晚他把自家地址发过去而已。他嘱咐“早点回去休息”，那边回复“知道啦”。

他把手机放一边，照样收拾行李。

照理说这种莫须有的绯闻时效不会太长，当事人都是人气正上升的时期，公司澄清往往就是一天的事儿。

只是这次足足晾了一天，一天后靳东上飞机前终于才看到女方公司发布的公关文案。正午阳光紧随其后表态，一段风波看似平静下来。

这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法意图再明显不过。消息能多一分钟就是几千条的讨论，当事人一个当红一个新人，王凯形象又正面，话题度上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对谁有利。

再看两家发声时间，不去问侯鸿亮都知道正午压着没有第一时间澄清是为了给女方留个脸面。

靳东在家里等了一个白天，一边火大的想这小屁孩来不来不给个话，一边又想不会给人缠路上吧，也不知究竟什么情况。

晚上靳东没留神在沙发上睡着了，梦里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一声就停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心想这他妈还要惦记出心病来。

他就这么缩了缩肩膀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猛地一个激灵，爬起来一把打开了门。

王凯像半个月前那晚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这小孩儿困顿的脸上挂着黑眼圈，还冲他笑，露出标标准准八颗牙。

“我是不是吵醒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