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晚了，立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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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靳东不知怎么醒来，朦胧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水声。厚重的窗帘隔掉一半，眼皮上剩下一片灰蓝色的光晕。他意识也不算清明，想着这是几月，怎么就又下雨了。王凯在他耳朵边上睡得沉，呼吸扫在他脖子上，浑浊短促，带着点拔气的声音。靳东睡意登时去了一半，眼皮还是涩的，不影响他闭着眼悄悄拿自己脑门儿贴贴他的，没发烧，估计是感冒惹的鼻塞。王凯哼哼着翻了个身，八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离我远点，我感冒。

靳东下床借着一点亮光数桌子上的感冒药，颗数正确，小王同学估计在梦里谴责他这种不信任的行为，蹬了蹬腿。

今年天气作怪的很，北京好不容易熬到了难得见着蓝天的秋日，任谁都想摘了口罩儿在大街上神清气爽的蹦跶一圈。几天前光是西装领带就热得靳东出汗花妆，转天早上胡苗就一个电话来叫他今天千万能穿多厚穿多厚。外面阳光灿烂，太阳已经开始晒进屋子里。靳东不信邪，一翻天气预报，－2～8度。他早上看到衣柜里自己爱穿的那条裤子不见了，王凯这小东西肯定又偷穿去露脚腕。

靳东一个电话给王凯打过去，铃声响了七八下反倒慢慢冷静下来，按了挂断开始慢慢拾掇自己。

那天整个上午他都挺心不在焉的。后来王凯估计忙完了，回了个电话，在那头生龙活虎的问他师哥找我呐？

靳东听他这称呼就知道旁边有外人。倒也不是堤防着谁，在这上面他们有种特别的默契。有一天王凯郑重其事的说要不叫你老东吧。靳东走神听岔，一个哆嗦说跟谁学的瞎叫老公的。王凯愣了两秒钟，哈哈抱着靠垫就往床上倒。他笑的喘不上气，脸又烫又红，靳东反应过来给他笑的不好意思，恼着把他往身下按。他倒是记得那天后来王凯给他弄的哑着嗓子叫哥哥我错了，也记得王凯平时熟人面前哎哎靳东的乱喊。他其实挺喜欢听他叫师哥的，他眼睛圆圆弯弯，怎么那么惹人喜欢。

俩人有一段时间没一起工作了，其实再正常不过，有时候靳东想起他们还混一个剧组的时候，冬天老是能披着大衣围在暖炉旁边东拉西扯，有没有对手戏也不觉得远。江浙一带冬天比不上北方冷硬干燥，湿湿冷冷缠着人每一个骨头缝，难熬的很。有时候胡歌也在，还有王鸥谁的，人多闹起来时来上一段也行，也就不觉得冷了，没人就他俩的时候安安静静，其实也不赖。王凯抱着剧本哈气，忽然说我看天气预报今天北京下雪呢。靳东把暖气往他那边踢踢，说是嘛。电暖器的橘黄色烤得他心里发懒。那时候他隐约觉得这叫快乐，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爱。

那天电话里靳东说没事，早上看日历说过两天立冬了，今年想吃饺子还是汤圆。

其实这句问的也很水，末尾还是得加上一句天够冷的你那也冷吧别吹着，仿佛他俩在的不是同一个北京。但其实同一个北京也没什么用，这地方太大了，人跟人离得都特别远，何况俩人忙起来个把月饭都没时间一起吃一回。

有天朋友叫靳东出来吃饭，靳东顺手推了，说去不了，今晚和爱人共进晚餐。他说话不打磕绊，偏偏转过头看到王凯坐在饭桌前冲他笑得眯起眼来。靳东一句话就说不完整了，你你你饭凉了快吃。王凯走过来捧他的脸，嘴巴油乎乎的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下，好的，爱人同志。

靳东自觉念叨的太多，今天卡没卡戏，吃饭了吗，降温了你早晨又穿那么点。没什么花样的无趣。胡苗给自己发短信也就这一套吧，王凯也不是没有助理。令他自己恼火的是一旦开始在乎一个人，就不得不开始在乎他的一切事来。

老有人说七年之痒，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他才走到第三个年头上，七年可能很远，也可能很短。靳东今年四十，王凯小他五岁零七个月。没有任何规定捆绑他们必须一起走完剩下几十年。他想起以前还没在一块儿的时候王凯笑着跟他说什么叫灵魂伴侣呀。灵魂伴侣就是没有量就不要谈概率。就是世界这么大没了这个使劲找找肯定还有下一个让你觉得我跟这人怎么这么合得来。王凯这话下边明明还跟着一串“怎么可能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我偏要拿这一片去试试”的辅助论据，可他显然不自信的厉害，根本没意识到照他这么说这半拉叶子活了三十来年是真什么都没试出来，理论得以实现的几率实在渺茫的很。靳东忽然就想问他那你要不跟我试试吧。

王凯瞪圆了眼睛。

他又是笑，说好的呀。

靳东也不知道两年来到底给他掰扯明白没。理论上我们确实拥有爱许多人的机会，可感情本来就是最大的一份意外保险，谁都虔诚而矛盾的不希望真要有理赔的那一天。

今年北京破天荒提早来了暖气，白天蒸人，到了晚上又还是供暖不足。王凯里里外外一折腾，感冒了两天。立冬那晚裹得像个汤圆似的拿勺子戳汤圆，鼻音很重的抱怨什么味儿都吃不出啦。

这会儿感冒渐愈偏又睡不老实，小腿露在外面，靳东拿手摸摸凉不凉，再给他拉好被子掖被角。

他起身去倒一杯水，路过客厅的落地窗，愣了愣神，窗外一片茫茫的白。

秋末的雪并不应景，甚至算得上意外，它边下边化，它也不信这点温度留得住它，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究还是给它温柔着固执的染白了世界。

黑夜中的雪地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靳东站在窗边，他看见自己身上穿的睡衣，王凯买的，一人一件不分大小号，格子布上一只丑丑的熊。他有点想笑，想起王凯拿衣服往他身上比划，问他可爱，哦？

靳东回房间重新躺下，又怕自己身上带的凉气扰人。刚离的远了点，可王凯就转过身来了，胡乱把被子往他身上扯。他眼睛还是闭着的，也不知道醒没醒，含含混混说怎么这么凉，你不要感冒。

靳东伸开手臂把他圈过来，王凯可能是真困，挣扎两下就不乱动了。蜷起腿，整个背部完全的贴在靳东怀里。自他身体传来的心跳声离得很近，平稳，一声一声盖过外面的悉簌声响，比温柔更有力量。

靳东听到他小声说了句话，没听清，他凑过去，贴贴脸，“醒了？要不要喝水？”

王凯声音闷闷的：“看到下雪了吧。”

“嗯？”

“之前醒来就在下了...看你睡了没敢吵你。”

他呼出的热气打在靳东手臂上，让靳东忽而觉得安心。他拿下巴蹭蹭他的头发，半哄似的。

“快睡吧，明早...我们一起看。”

王凯不出声，过了一会儿又嫌不满足似的，他转过身，重新挤进靳东脖颈之间。

他很快睡熟，被子给他暖的热烘烘的。他们彼此相拥，倒真像在这冬日里簌簌重叠的两片叶子了。

下雪了。

又是一年冬天。

《一年一年又一年》

完。